首页 > 科技探索 > 正文
分享到:

陈天桥:脑科学研究若有突破发现,能创造伟大的企业

时间:2017-09-06 08:56:40 来源:中国慈善家 评论:0 点击:0
  陈天桥信仰佛教,相信“无我”。从最初希望减轻人类病痛,到好奇人类意识、感知的产生和作用方式,再到起心动念要用科学去“证无我”,经历三年前期研究,2016年年底,他和太太雒芊芊向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捐赠1.15亿美元,成立陈天桥雒芊芊脑科学研究院,用于研究人脑。他告诉《中国慈善家》,针对脑科学研究,第一阶段预计捐出10亿美元,并且,他打算为此全力以赴,已经做好了倾己所有的准备。
陈天桥 盛大集团董事长兼CEO陈天桥 盛大集团董事长兼CEO

  撰文:白筱

  一不小心就比谷歌伟大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解密人脑可能涉及到科技伦理的讨论,不排除给人类带来负面影响的可能性,这方面你也一定考虑到并做了相关了解吧?

  陈天桥:对大脑的研究,是存在这个问题的。举个例子来说,脑科学研究有可能做到 read your mind,还可以影响你大脑。我现在主要在研究Brain Machine Interface(脑机接口),如果我研究透了,我觉得大脑与大脑之间的communication(通讯)就有了,是不是有人可以借此去HACK你的大脑呢?这些问题都是伦理的问题。但是,我们推动的是一个Fundamental Research(基础研究),我们是追求真相,不是做Commercial(商业牟利)。当你有研究成果出来,过程中会有政府或“伦理委员会”来研究如何应用。这不是我们的事情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比如克隆羊多莉。

  陈天桥:对,CRISPR(Clustered regularly interspaced short palindromicrepeats,该项技术可对细胞进行DNA切除)可以剪辑你的基因。我们支持科学去实现剪辑基因的技术,但它发明出来以后,我们交到社会,由社会伦理来决定,什么程度上我可以利用这项技术修改你的基因。但这不是作为科学家这个层面要解决的问题,我们要负责发现真相。我在个人网络社交应用上有个留言,“我的使命就是发现真相,不管这个真相多么可怕。”我们不能因为这个真相可怕就像鸵鸟一样埋在沙堆里,发现真相是我们的使命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也不排除短期内可能会取得一些可商业利用的成果,这对你来说有多大诱惑力?

  陈天桥:我们是慈善家,推动科学研究,对这方面没有那么在乎。脑科学研究是一个需要长期推动的事业,想要看到具有重大突破性的研究,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。但是如果有突破性的发现,它或许可以创造一个比谷歌更伟大的企业。谷歌说起来也很简单,就是很多信息聚合在一起,变成一个几千亿上万亿的公司。现阶段,人与人交流是怎样一个模式?我的大脑有想法,我要先通过我的神经传到我的手指,我的手指typing,变成一个message,再变成数字信号传到你的电脑,通过你的眼睛去阅读,眼睛再转化为信号传到你的大脑。如果每个大脑都是一台超级计算机,新科技可能会直接把人们连在一起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而且可以避免信息表达和传递过程中的损失。

  陈天桥:是的。比如有时候你有一个想法,一闪念,语言无法表达,未来的科技或许就可以帮你传递。所以任何一个突破性的科学成果都有可能产生很大的商业价值,但是我只是说它有这样的潜力。我们并不抱着这样的目的。

《中国慈善家》2017年7月刊封面《中国慈善家》2017年7月刊封面

  要做慈善家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我刊采访过的一些企业家认为,企业家做慈善大体上有两个层次,一个是捐故乡或者捐母校,另外就是关注到更广阔的公共领域,比如比尔·盖茨,他做慈善是以人类进步为整体语境的。

  陈天桥:捐家乡、捐母校,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第一反应。我不是一个圣人,可以突然之间一下子就投入大笔资金到脑科学研究,只是我比人家走得快。捐助家乡后,当我静下来,我会思考我是不是要往更大的空间去探索,更希望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。当然,我并不会停止去回馈家乡。最近我在思考,在我家乡捐一个大的基金,我想用这个基金来彻底地、全方位地改造一片农村,看看一个中国的现代化的农村到底应该怎么样发展。当然还只是刚刚萌生的一个想法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大致聊聊你想到的可能性。

  陈天桥:比方说,很多人不愿意买大病保险,我建立这支基金可否把家乡老人的大病保险cover一半的费用,政府再帮百姓承担点,用杠杆来放大保险的力量,鼓励每个人去买,不要让大病保险成为一个保险公司和老人之间的博弈。再举个例子,我们去帮扶生活水平低的县,可否按当地最低生活标准,用这支基金来补贴百分之三十到四十。这是一个方面。但是最关键的,我要保留当地的文化。

  文化就包括很多层面,比如我会强调农村卫生。这支基金可能会制定一个规则,村里的公共卫生达标,才能得到我们的补助。包括我把整个地区的古树和林木全部标号保护,你们有多少个古树和林木我就给多少补贴。

  再比如,我们鼓励他们的民俗留存,我认为社会的习俗是保持文化最好的东西,你有民俗,我们支持你留存和发展,我们可能会帮你修建道路,可能每年在当地评一个民风最好的村民。最终目的,就是要把这个地区,不仅仅是在环境上、民俗上,也包括个体的文化修养上,都提升上去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民国时,以晏阳初、梁漱溟为代表人物,兴起过一轮乡村建设运动。改革开放以来,也有一些民间人士在尝试,但种种内部条件和环境所限,至今没能看到让人兴奋的结果。你的这些初步的想法中,很多是政府责任,而且要达成这个目标,可能成本投入大到没有边界。

  陈天桥:所以我想是否能打造一个乡村发展的样板出来,而且我想告诉大家,打造这样一个样板成本是多少。如果我能用相对较低的成本来改造乡村,政府可以拷贝,那可能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就会提高一大截。

  比如我们是不是可以测算一下,假设将最低生活保障提高一下,它的边际效应是什么?可能提高三百块钱,对一个人来说,他原来平均每天吃不上一两肉,觉得自己没尊严,这三百块钱可以让他吃到足够的肉,这就可能让他有尊严,他成了可以吃上肉的人。这是从企业家的角度来思考。我现在准备拿一笔钱出来,在家乡找一个地方做一个现代新农村的改造。这部分钱,没有想象的那么多。

  尽管脑科学是我现在最为关注的领域,但我还有可能未来去做一些乡村或城市建设的探索。可能我50岁的时候,我会成为一个社会活动家,甚至可能会成为一个市长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城市的未来样貌你也设想过?

  陈天桥:当然不一定在中国成为一个市长,我可能去美国做市长。今年我甚至还让他们做研究,美国可以incorporate(组建)一个城市。城市现在都是几百年历史,城市第一天是怎么来的?我们可不可能在美国创办一个Next Generation(新一代)的China Town?如今,China Town就代表脏乱,是城市里面的一小块,我们能不能按照现代化标准,在美国建立一个真正的中国城?有独立的警察,独立的法院,而且我们选出来独立的市长,这些完全按照法律去做。注册一个城市,我们进行一些改造,怎样能够用更科学和合理的方法,把中国有价值的文化,作一个(完整丰富的)平台式的输出。像这些问题其实就是从捐助家乡开始。

  我们一方面要关注全人类,但是同时我也关注我的国家,关注我的文化,关注我的家乡,关注我的乡亲,关注我的亲属,这不矛盾。

  慈善家是朋友,不是竞争对手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做企业与做慈善本质上相同,都要利用有限资源创造最大价值。无论你个人是否有兴趣,做企业必须要争,争资源、争市场,现在做慈善,不需要再争了吧?

  陈天桥:我太太(雒芊芊)说的,我觉得她讲得特别好,她说慈善家和企业家最大的区别在于没有竞争。我希望能够推动脑科学发展,取得突破性研究成果,如果有另外一个人,比如马化腾,他也愿意把钱全部捐出来做脑科学,我只有高兴。因为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奥秘,这是驱使我的动力,我的目的不是盈利。有人跟我一同来解决这个问题,我很开心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进来的人都是同伴。

  陈天桥:都是同伴。但做企业就不一样。当然我们大家现在不断地说竞合关系、共同把它做大啊什么的,都是属于短期的互利,长期来看,竞争是必然,因为社会资源是有限的。但是做慈善家美妙之处在哪里?没有竞争。每一个感兴趣的人都是你的朋友。

  所以我也呼吁,我们中国这么多的慈善家,他们像企业家一样的,把有限的资源用在最大的对社会创造价值的方向上去,我很认同和欣赏他们做的工作,如果他们对脑科学有兴趣,我们非常愿意跟他们合作,我们能够帮助他们把钱用在最好的科学家身上。

与加州理工学院合作只是陈天桥推动脑科学研究的开始,与更多名牌大学、研究机构的合作也正在洽谈、推进。  与加州理工学院合作只是陈天桥推动脑科学研究的开始,与更多名牌大学、研究机构的合作也正在洽谈、推进。

  他们应该感到羞耻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你捐资给国外大学做研究,很多人认为你应该把钱捐给国内的大学。

  陈天桥:就说X光的机器被发明吧,所有人拍X光片,每个国家的人都会享受到科技进步的成果。我们不要去纠缠说这是外国人的,X光机你不要用么?我们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,习近平主席说要走出去,要有民族自信,我们为什么不能出钱支持人类共享的科研?为什么老是享受人家的科技成果?我们应该有自信,我们应该有骄傲。

  这次的项目中,加州理工学院一个教授和一个博士后,两个人是华人。加州理工学院还支持了这两个华人,给他们钱,帮助他们搞研究。我捐钱给老外,老外又是个华人,按照那些质疑者的逻辑,怎么去看这件事呢?对他们来说,这么复杂的情况,他们岂不是要昏倒了?他们的情商和智商不能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:事实上,海外公益慈善资源对中国的投入并不少,包括洛克菲勒基金会在内,百年前就开始支持中国的医疗事业发展。现在,很多海外资金来到中国,在一些大学开展公益项目。但这些信息没有得到大众足够的关注,即便关注到了,也没有换位思考。

  陈天桥:我们捐助脑科学项目时,最早跟洛克菲勒大学校长谈过。他当时说,如果我们脑科学研究项目能捐给洛克菲勒大学的话,会是一段佳话。一百多年前洛克菲勒把钱捐给中国,提高医疗水平,一百年后中国崛起,由中国企业家反过来支持洛克菲勒大学。他这段话对我有很大影响。

  有很多人曾经劝告我,第一笔大钱不要捐给老外,会被中国人骂什么的。我看了一些言论。史蒂夫·施瓦茨曼(Steve Schwarzman,中文名苏世民,黑石集团创始人)和我一直有沟通,他不是在清华大学做培养人才领导力的公益项目么(注:苏世民奖学金)。很多中国人,看到他们做的事业应该觉得很羞耻。我们一个礼仪之邦,一方面享受着人家给你的支持,当我们有钱了,把钱捐给了国外的科研机构,想去支持一项对人类都有益的事业,你却要反对?

  你的小孩到幼儿园去,你跟小孩说,人家小朋友带点心了,你一定要吃,但是你要记住哦,爸爸给你带的点心千万不要给别的小朋友吃,你会这样教你的孩子吗?我们绝对不会这样教育小孩,我们不要这么狭隘。

  我基本上不大站出来跟人家去分辩,去谈这个东西,我觉得很不好意思,像在自曝家丑的样子,你去讲它干什么?